奖你一个拥抱

             河南省襄城高中  王小兵

月考结束了，卷子评完了，总结也总结了，我坐在教研组，喝一口水，稍事休息一下。

郝晨走进来，站在我跟前说：“老师，我要请假。”

“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

“那为什么请假？”

“我想回家。”

“回家？为什么？”

我知道郝晨的爸爸妈妈都远在深圳，他说的“回家”就是回老家，在我们县的乡下。这个“家”里没有爸爸妈妈，也好长时间不住人了，恐怕连铺盖也没有，尘土都老厚了吧？住宿也没有办法住宿。这孩子突然要回什么家呢？

他却不说话。

我说：“没钱了？那也不用专程跑回家。我给你钱，等妈妈打过来了再还我。”

他低着头说：“我有钱。”

我奇怪了：“那是怎么了？爸爸妈妈都没有在家，你自己回去，住没有办法住——连被褥也不会有吧？吃饭没有办法吃饭——炊具也不会有吧？你说你回去干什么，我会放心么？不准假。”

他仍然站在我面前不肯走。却又说不出什么理由。

最后，像下了决心，说：“我心里烦。想回去两天。”

我很意外：“烦？为什么？”

就在上午，我刚刚表扬过这孩子呢。他入学成绩并不是特别出色，可是在第一次月考中成绩突出，进入了班级前5名呢。

他却不再回答。

我忽然想起来了。新学期第一篇作文，我没有规定具体的题目内容，让他们自己选择。这孩子写的是《我的家》，文采很不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是从这篇文章中才知道他初中三年都是随着做生意的爸爸妈妈在深圳上的，大概是因为户口问题，中招不得不回到老家来。当时读了这篇文章，就找他谈了一次话，很是表扬了他一番。

我一下子明白了。

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想家了，想爸爸妈妈了。对吧？”

这小小男子汉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老师，我很孤独……”

我也很心酸。说：“咋能不想妈妈呢？我理解。可是，现实不是不允许么。既然没有办法，就要努力适应现实。再说，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远离父母，确实很孤独，可是，也会锻炼能力，让自己更坚强。我就知道有的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连住校也没有住过。你说他幸福吧，他却觉得很苦闷，总盼望有哪一天父母外出不在家，自己好独立一天呢。”

他哽咽着说：“老师你想，我从来没有住过校，初中三年，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父母……别的同学初中就开始住校，都比较能够适应，可是我，不行。”

是呀。这些孩子们大部分是初中就开始住校，所以到高中就比较能够适应了。郝晨初中一直没有住过校，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从没有住过校，天天和父母在一起，到一下子远离父母千里之遥，至少半年才能够见一次面，确实挺不容易的呀。

更何况，郝晨给妈妈打电话，她也不知道是换号了还是怎么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唉，这个妈妈，如果是换号了为什么不赶紧告诉儿子呢？即使不能够守在儿子身边，为什么不想办法多和儿子通通电话呢？

但事情既然这样了，难过也不是办法，还是得面对现实。我说：“在新环境里，你得尽快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有新的朋友。在我们班你和谁玩的好呀？”

他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一个人怎么能够没有朋友？你不能等着别人找你，你也可以主动找别人呀。”

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有一位大师，几十年练就一身“移山大法”,并要当场表演移山——即把广场对面的那座山移过来。消息传的很快，很多人都赶来看大师所谓的移山大法。第二天，广场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之间大师面对着广场对面的大山，口中念念有词的喊着：“山过来，山过来.......”

就这样“移”了整个上午山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观看的人们沉不住气了。有的人开始离开，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则说大师是骗子。

对待这些，大师无动于衷，继续口中默念：“山过来，山过来.......”

时近黄昏，大师问观众说：“山有没有过来？”

观众则异口同声的说：“山没有过来。”这时只见大师说：“山不过来，那怎么办呢？我只好过去了。”大师说完，就朝着对面的山走去，等着观看的观众也跟着走过去。

这时来到山前的大师说：“山有没有过来？”这时的人群鸦雀无声......正在人们惊讶不解时，大师说：“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研究学习移山大法，然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使尽了浑身力气，山都没有过来。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山不过来，我们过去。”

这个故事说的是：如果事情无法改变，我们就改变自己。

一番交谈，看来他的心情好多了，也不再说请假“回家”的事了。也许，他只是需要倾诉，他只是感到孤独。他离开时，深深地鞠躬，说：“谢谢老师！”可是我仍然觉得忧虑：我的班里，大部分都是留守孩子啊。他们的孤独，他们的忧伤，他们的思念，该怎么解决呢？

第二天，我偷偷塞给郝晨一张小纸条：

“郝晨，心情好些了吗？如果你知道了妈妈的新号，一定告诉我。我也和你妈妈聊聊。另外，你告诉妈妈，她想你的话，可以通过老师的手机和你联系呀。祝你开心、坚强！”

这一天，是我们班的月考颁奖班会。我原本想请受奖同学的家长到校，来为自己的孩子颁奖的。可是一问之下，10个获得优秀奖的同学和11位获得进步奖的同学中，居然大部分家长都在外打工或者做生意，不能够到校。其中就有郝晨的爸爸妈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在家的家长们还是非常支持的，能来的都来了。没有到的，就由班主任代替家长，给孩子们颁奖。

轮到郝晨上台领奖了。我把奖状发给他，像对待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和他握了握手，说：“这个握手，是老师奖励你的。”然后我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说：“这个拥抱，是代替妈妈奖给你的。”

郝晨，这个个子比我高了一头的男子汉，当着全体同学和来参加我们颁奖班会的家长的面，伏在我的肩上，哭了。

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挺好的发型，让我给揉成了鸡窝。

 

附：郝晨的作文

我的家

                               高一14班    郝晨

为期一个月的深圳之旅结束了，新学期也要开始了，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坐车离开那里，离开那最不想离开的地方。上车前妈妈还像以前那样唠叨：“回家要好好学习，自己照顾好自己。 高中三年最重要，要听话……”

她一贯地重复她心中的那本经书，然而这时我的“紧箍咒”好像不怎么灵了，我反而很愿意听妈妈讲话，不再排斥。并且我一脸高兴地回答她的话。表面很坚强，那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其实心里早已经哭出一片汪洋。妈妈的眼眶里闪烁着泪，里面仿佛在回顾着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画面。然而这画面却要在今天被画上一个短暂的句号。虽然短暂但也是很漫长的。

我说：“妈，别哭啊。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会惹你生气啦，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这句话彻底使她的泪水决堤了，我们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感到妈妈抱的很紧，怕我飞走似地。我也强颜欢笑着说没事没事的。

因为初中三年在深圳上学，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妈妈，由于种种原因，高中不能在那边读，无奈只好回老家了。我感到自己像小鸟找不到家了，我要重新给自己搭个窝了。挥手告别，车开了……

一路上，自己很失落。心情跌到了底谷。想到我那敬爱的老妈，我泪奔了。（别笑我哈，我这也是忍不住了）

想着接下来要一个人了，妈妈不在身边，什么都得自己弄了。

渐渐的，夜的帷幕拉下来了，而我也在大雨过后转晴云了。往窗外望去，好美！只见这个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光在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外耀眼，我的心好像被照亮了，如雨后的太阳一样。自己也仿佛被拉进了这光的世界，前途被照得一片光明，我燃起新的希望。

新的三年将要开始。走出大树的荫蔽，享受风雨和阳光。扬起风帆，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