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琴发起了2019-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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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楼房前有几棵说不出名的树,打开窗便能欣赏到树冠的倩影,它横斜的枝桠,时常轻轻地擦着窗棂。

     春天来时,树木长出嫩叶,犹如顽皮的孩子,嬉嬉闹闹,这枝探出个脑袋,那桠冒出个指尖,这时鸟儿飞来,跳跃在树枝之间,呼朋引伴,嘤嘤成韵,打破了蓝天与叶片之间的空白和寂寞。过不了几天,叶片长大,逐渐由泛着红色的嫩芽变成了小圆片,团扇似的,扁扁圆圆,翠翠绿绿,镶在窗格子上,一幅花鸟古画似的。  

      鸟儿停在枝头,啁啁地叫着,我推醒六岁孩子 ,说:“该起床了,你听……小鸟在叫你呢。”

  孩子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地问:“叫什么?叫什么?

“小孩小孩你别懒,快快起床把书念,你听,花对树,鸟对虫,山清对水秀,柳绿对桃红。”

孩子哈哈大笑:“妈,别哄我,那是我们老师教的,它咋会知道呢?”

“你们班孩子太多了,老师忙不过来,怎么办呢?老师就让小鸟叫醒小孩子,让你们好好读书呀!”

孩子穿戴好后,拿来书本,临窗而坐,传来琅琅书声:草芽尖尖,他对小鸟说:“我是春天。”

  夏天一到,窗外绿树成阴,高大的树木迎风而立,花蕾绽放,一片雪白,有一根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攀附它而长,娇弱无比,仿佛一阵穿墙的雨丝飘来,便能把她雨打风吹,拋到尘埃里。我念她柔弱便要助她一臂之力,搬来了梯子,倚在墙上,扶着墙,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柔弱的枝安稳地放在铁丝一头,用软棉线系好,然后把铁丝固定到厨窗上。

  我盼了她半个夏天,终于,她沿着铁丝,攀上枝条,越过梢头,跃上窗棂,缠紧窗格子,过了几天,便是一窗绿叶,衬着雪白的花,令人心旷神怡,她垂着的蔓头,缠缠络络,微风过处,悠悠的,荡着秋千儿,哦,那是风和她的私语,大概是抒发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吧。

 

     我看呆了,忘记了灶锅里的滚水,忘记了烦琐的家务,浸在“寂寂如太古,岁月静好”里。感叹着她给我简陋的厨房添了微妙的情怀,漫上了无法描摹的诗意。

  这时大女儿走过来,问道:“妈,饭好了吗”?

  我回过神,说:“好了好了,早就好了。放了米锅的蒸气,就可以开吃了!”我摁压放气阀,白雾般的热气哧哧地冒出来。孩子随手打开窗,米锅的热气顺着窗户往外涌去。我急忙关上窗,孩子一脸诧异。我一边打开油烟机,一边望着窗口处,感叹说:“窗上有美人,一根绛珠草,一棵白花树,怎忍心让她们受这烟熏火燎?

  孩子会意,抿嘴笑着说:“妈还懂得怜香惜玉?”

 “你看那软藤,弱柳扶风样,像极了林黛玉;那白花,雪搓粉琢一般,像极了薛宝钗。妈是怕那热蒸气吹倒了那姓林的,热化了那姓“雪”(薛)的!”

 “妈,你不是希望我是那挺立的木棉而不是那凌霄吗?”

 “做木棉是做自己,看藤蔓凌霄类那是欣赏别人,站累了,就欣赏一下藤蔓,藤蔓生长,不是也非常努力吗,干什么都不易呀!花都有性格,都有优劣,做人只要不忘了做怎样的自己,同时也要有肯定别人的雅量。不是吗?”

  孩子粲然一笑,点头如捣蒜。

  秋天,天高气爽,不冷不热的,我求母亲来我这住两天,她是不轻易来的,说是我工作忙,自己都老了,帮不上忙,还要连累我等等。这次母亲拗不过我,来了,说,住书房吧,靠窗,亮堂,也僻静。

  早晨起床,阳光透过窗边树枝绿叶,洒下细碎的日影,一桌子的碎金。母亲说:今个的天,真好,一个月要是这样放睛,地里的庄稼都能晒干收仓……她望着窗外,脸上放着光彩,絮絮地说着。我想我的母亲刚来就想家了,想她的几亩田地了,我顺着她的眼光向窗子看去,这窗方方正正,像我家那块田地,我仿佛看见一幅耕作图:地田间地头,有一个妇女,不知疲倦地丈量自家的土地,从这头量到那头,再从那头丈量到这头,烈日照到她乌发上,照到她朴素的衣着上,照到她俯向土地的背上;脚下的土热情地扑到她的脚面上,扑进她的裤管里,扑到她的脸上……  日复日,年复年,丈量得腿脚累了,步履开始蹒跚,腰膝开始佝偻;双眼已经昏花,头发已经斑白。 

 

  我的父亲个教书的,早出晚归,不但家里的农活落到母亲的肩上,而且家里的一切事也由她料理,我的奶奶八十岁时,摔断了腿,又瞎了眼,医生说年岁大了做不得手术。奶奶摸索着扣扣子,扣子总错位,于是母亲早上为奶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她扣扣子,接着,把她抱到轮椅上,饭做好,端到轮椅的支架板上,饭后,推她到外边晒太阳或树荫下乘凉,晚饭后,又抱她到床上,帮她解扣子。要是母亲白天下地时,就把煮好的两个鸡蛋和温好的一瓶牛奶包裹在软布里,捂着热气,放到奶奶的床头,临回田地时,隔着窗说:“妈,我下地走了,饿了,布包有鸡蛋,门开着,窗也开着,要是李婶过来串门,让她和你坐会说说话。”这时候我那老奶,便一边用手窸窸窣窣地摸索床头,侧着耳,睁着干枯昏黄的眼,脸朝向窗口,欣然应答:“走吧,走吧,我摸得着……”

  母亲三年前曾做过心脏手术,手术之前,她一言不发,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眼光投向一个缥缈的深处,眼里一片虚无。我看着,心疼之极,扑上去,跪倒在她脚下,拥膝而泣。手术中,我和亲人焦急地等待在手术室外,透过手术室的外一层窗口,我看见一个个病人在护士手中推过来又推下去……终于,我看见医生微笑着松了一口气,推着母亲走出来,我们迎上去,我知道,我的母亲一定会挺过来,我们喜极而泣。据说有同样病的一位阿姨上了手术台就再没走下来,是的,我的母亲定能熬过一个个酷暑,定能挺过了一个个严冬。

  每当读到“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时,悲怆不已,泫然泪下,总是控制不住地站起身,要来回踱几步,心绪方平。即在此刻情不能自已,没法再写下去……

  早年我或喜或悲,或思或悟,会写张便条,贴到屋窗上,以提醒或警诫自己,现在我把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刻在心窗上,五味杂陈,在内心反刍。

  我由屋窗看到万般景物,我由心窗体会人世百味,回头再看看孩子纯真笑脸,父母年迈的身影,我要透过窗口追寻天梯,我要背负着我要背负的世界,一步一步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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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eixing 2019-08-02

    这得多厚重的文化积淀,才能写就这般高雅的文章。

    即使写的是琐杂的生活俗事,字里行间却流露出细腻的情思、展现了家人相亲相爱的和谐画面。

    诉诸笔端的爱也融化在我们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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