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距离我家一共十六里路,想要回家,就必须要走这十六里路。上学时,走这十六里路,是带着对爸妈的埋怨走的——人家父母都或开车或骑车来接孩子,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要走着回家;上班后,走这十六里路,是带着对归家的忧惧走的——害怕父母催我结婚,让我离开家;结婚后,再走这十六里路——就变成回娘家,心境如同百转千回的小道一般,曲曲折折,万般滋味。
听妈妈说,我奶奶主张让女儿嫁在她的身边,越近越好,说这样方便互相照应。也许是受了奶奶的影响吧,爸妈希望我找工作找个离他们近的,婆家呢,最好就在工作单位附近找,说这样方便互相照应。
大年三十的晚上,爸爸喊我们一家三口吃晚饭,说是约了亲友们共吃团圆饭,15分钟,我们就赶到了妈妈家。吃过年夜饭,照例是男人们的酒局,一片喧哗声中,夹杂着几位央视主持人对抗击疫情的一线医护人员的致谢声,彼时的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已与武汉只有“一墙之隔”。彼时的我们,带着团聚的喜悦,畅想着全新的明天,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未知的灾难已经像飞舞的雪花,悄悄的在向我们身边靠近了。
“天黑又赶上下雪,你眼神儿还不好,路又滑,你小心些,走的慢点,到家别忘了来个电话”,妈妈一再嘱托,于是,15分钟的路程,我走了半个小时,安全到家。
那天回家,第二日,妈妈就打来电话“不去你舅舅家拜年了,我家你也别来了,我们这儿封村儿了啊,哪儿也去不了了,你也别出门儿了,好好在家呆着,看好孩子”。好的,不出门,就是对国家做的最大的贡献。想爸妈了,就跟他们发视频,感觉还挺好,连15分钟的时间都不用,就能“直达”爸妈的面前。
自那一别,这十六里路,添了一个又一个路障,设置了一个又一个关卡,再不如往日那般,畅通无阻,即刻到达了。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刮了一阵风,说是“双黄连口服液”抑制新型冠状病毒,我妈就开始着急给我送药了,我告诉她说“不用,人家是抑制病毒,我这老老实实个家呆着,又没病毒,要那玩意儿干啥”,她就开始在电话那头儿给我大讲这病毒的厉害,哪儿哪儿有多少人感染了,让我小心为上……后来,我就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说那么多干啥,你是能给我送来还是咋滴?周边诊所都抢空了,咱俩隔这么远路,还都封村儿了…”
谁知,她还真想办法给我送来了。箱子里装着一大包中草药(据说是村儿里的中药商给各家各户发的),爸妈没舍得喝,趁着我爸来镇上开会,都给我们带来了,因为疫情监控严,连面儿都没见上,通过检测点的志愿者们转交给我们的,装药的箱子里还放着鸡蛋,肉…这十六里路,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过来的?
婆婆拿草药煮了茶水,水开后,茶水散发出阵阵中草药独有的香气——我想,这药香是从十六里外的家里飘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