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长葛市三中 张李敏
父亲的坟茔旁边是一条清澈的河，年前听说随着城市规划路两旁要被修建成花园，夷为平地。那天周末回家看母亲，母亲把饭给我端过来，然后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温和得对我说，因为怕我们伤心，也怕影响我们工作，所以前几天动土的时候没有打电话，现在已经是一片平野，没有任何标记了。

桃红柳绿，繁花似锦，美丽的公园，人们欢声笑语，小孩子在奔跑嬉戏，然而下面是我的父亲。那个心心念念要给我买花裙子的父亲；那个在许昌川流不息的人海里找不到我焦急的大声呼喊的父亲；那个在病重之时艰难的站起来，偷偷的把吃的塞到我包里，蹒跚的挪到门口送我的父亲。他的目光从后背温热得穿透我的肺腑，一直凝视着我。而我无法知道他在那个世界冷不冷，饿不饿。而且现在茫然四顾，找不到确切的位置，我们终于把父亲弄丢了。

我的心变冷，一点点沉到谷底，忍不住埋怨：“早就说买墓地，你就是不愿意。”她用更加轻柔而坚定的声音说：“不买。等我没了，你们也不要买骨灰盒，洒在河里，就算陪着你爸。”我的心本来就缺了一块，听了母亲这话，喉咙瞬间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体里到处都是炸裂的碎片，眼泪纷纷落进碗里。不敢抬头，木木吃饭，嘴里全是酸涩的滋味。

晚上回到家里，想给老公说这件事，却不知从何说起。人世间的痛苦和劫难，有些是无法用语言交流的。

我一边说一边流泪，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无法呼吸的鱼。我已经无法诉说内心对未来的恐惧。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我怕时光的残酷，怕人生的短暂，怕生命的脆弱，怕再经历一次父亲离去的那种深入骨髓之痛。父亲留下来的一把椅子还静静摆在母亲的屋里，椅子空了，我的心也成了空洞。我没有仔细想过，和父亲相濡以沫几十年的母亲内心又有着怎样的寂寞和悲伤？

我从来都不羡慕别人，只是看到别人陪着父亲谈笑，我就怅然若失；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唯一害怕的是母亲的白发。

不敢相信母亲已经七十岁，我还有多少年和她相聚的时光？在我心里，仍然幻想着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可是她的白发，她微笑时脸上的皱纹，吃饭时因为牙齿不好就安安静静的把馒头掰碎一点一点放进嘴里，都在提醒我，抚我育我疼我护我的母亲像一棵树一样，无声无息的老了。

每次听到她电话的叮咛：“好好吃饭，好好骑车，天冷穿厚一点……”我都一一答应，不敢再犟嘴。我希望时光对母亲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母亲总是微笑着对我提起从未谋面的姥姥，那些在时光深处的小事，在她记忆里反而像年轮一样越来越清晰。我认真的听，认真的心疼着母亲。可是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心疼自己，心疼到无法呼吸。

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过年时一起贴对联，黏在家门上的，是一种透着亮光的橘红色的幸福。夏天的晚上在院里剥玉米，汽车一闪而过时把树的影子映在墙上如飘摇的舞蹈，我们一边劳动一边说笑。家人团坐，灯火可亲。长大了，在我迷茫的时候，苦恼的时候，我都想步行走向家的方向。记得每次外出回家，看到家里亮起的那种橘黄的灯，还有母亲站在路口徘徊等待的身影，一声悠长而又充满喜悦的呼唤，瞬间穿透我的衣衫我的肺腑，使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温暖。那是恒久忍耐，那是永远守候在那里从不曾改变的爱。母亲，如清泉，如天籁，让我的心一次次洗去尘埃，重回宁静。没有父母，我孤独的时候去向何处？人生只剩归途。

老公就那样陪着我，一张一张递纸巾，等我哭完了，他抱着我的肩膀认真得说：“你好好想想，一个人的坟墓能存在多少年？等咱俩不在的那一天，也让孩子把我们撒到河里。”

神奇的，我的心安定下来，心忽而变得轻松了，身体也从僵硬变得舒展到说不出的大。我的心里仿佛注入了一条波光粼粼，清澈透明的河，上面洒满阳光。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答案。原来我们最终是在一起的，原来我们会去同一个地方。

今生相遇已是至幸，谁也无法阻挡岁月的轮回。那就让我用心得爱你，爱你在的每一天！

儿子黏在我身上，用柔软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小嘴不停得啄着我的脸，满满的依恋和担心，趴在我怀里仰着脸喃喃说：“妈妈不哭”。扪心自问，我舍得孩子将来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日夜伤悲吗？我希望他们的心里装的不是因离别而起的伤悲，而是我们曾经彼此付出和感受到的爱。我只希望他们幸福快乐，我只希望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天，都美好而安宁！

原来清明时节，多少至情至爱的父母，都只希望看到春日的阳光里，在柳枝的轻拂下，儿女们过得生机勃勃，无忧无虑。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无法回头的是时光。人间四月芳菲尽，落红满地，那是思念，是爱，是祝福，是温暖的祈愿。

珍惜和亲人相处的每一天，珍惜平淡而宁静的岁月。

我心清明。